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王勤伯
阿切尔比和小胡安的种族主义官司告一段落,最终国际米兰后卫没有被定性“种族主义攻击”,因此逃过了至少10轮停赛的重罚。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阿切尔比在若干层面展示的形象都是积极正面的,如果被以“种族主义”罪名处以重罚并致使职业生涯遭遇重创——多家意大利媒体披露如果受重罚,国际米兰可能和他解约——可以说是非常不值得。阿切尔比本人也在无罪通告出来以后表示,对方试图给他扣上的帽子比他曾经得过的癌症还要更严重。
本文想要探讨的话题并不是这个案子本身,而是意甲赛场种族主义行为会导致至少10轮停赛这个规定,这样的处罚比很多种恶意的行为都更严重,说得难听一些,比在球场上踢断对手的腿处罚尺度严重得多。
足球恶行为何“厚此薄彼”?
如果联系到此前尤文图斯球员博格巴因为禁药阳性受到的禁赛4年处罚,会发现禁药受到的处罚尺度还更严厉得多。4年可不是10轮停赛可以相提并论的。不久前罗马尼亚网球运动员哈勒普在国际体育仲裁法庭上诉成功,把禁药阳性4年禁赛减到9个月,被视作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但如果拿9个月来比较种族主义行为的10轮禁赛,或者赛场恶意犯规的区区几轮停赛,9个月仍然是非常漫长的。
我们可以列出这样的一个处罚尺度阶梯:
禁药:极刑,对很多人意味着职业生涯就此结束。
种族主义:尺度严厉,球迷犯事会导致球队主场关闭,如果是重要球员遭遇此类停赛,可能影响球队整个赛季。
赛场恶性(暴力)犯规:相对以上行为而言处罚尺度较轻,关键球员停赛可能在短时间内对球队成绩造成影响。
这里还应该加入一个重要的问题:涉赌。
近期因为涉赌受罚的球员里,意大利国脚托纳利是被处罚的时间最长的,禁赛10个月,轻点的法焦利禁赛7个月。在英国足坛,国脚前锋伊万·托尼涉赌禁赛8个月,特里皮尔10周,另外英格兰次级以下联赛还有过一些零零星星的处罚,有人被停赛6周,有人仅仅罚款了事。
这里我们又可以把涉赌问题放到上面的阶梯表里,但是位置并不好放,某一些案例的处罚高于种族主义行为,另一些案例的处罚则低于种族主义行为。
不知道是否有球迷对这样彼此差距极大的处罚尺度感到过怀疑和不解,事实上这就是当今足球世界存在的一个现实问题,它是由于社会(尤其是西欧社会)的不断发展变化引发的。或许在将来,尺度差距问题会引发更多的讨论,并且可能会有人提出更加合理的量刑尺度和方法。
禁药问题处罚尺度最统一
让我们一起看看尺度差距的成因。
首先是禁药。这其实是一个完全独立于足球或任何一个单项体育运动的检测和处罚系统。禁药几乎在奥林匹亚运动一开始就出现了,在足球赛场,也有很多证据显示,药物滥用在1950、1960年代就非常普遍。对于禁药的检测和处罚,各国和各单项体育协会尺度非常不统一,这是1999年WADA(世界反禁药组织)成立的最重要原因。
WADA不是某些自媒体传言的“美国公司”,而是一个致力于统一国际标准、协调反禁药体制的机构,现任常务副主席是杨扬。WADA制定禁药名单,确立禁药检测流程,监督各国反兴奋剂实验室的检测质量,同时也制定违反禁药体例的处罚标准。
由于各单项体育协会、各国奥委会都是WADA缔约者,所以WADA对违反禁药体例的处罚标准每次调整,也会反映到各单项协会、各国奥委会自己的条例中。一次阳性禁赛4年,这样的处罚尺度确实很可怕,但是如果考虑到WADA本身运作的难度——一个每年只有区区3000万欧元经费的机构,不如大多数职业俱乐部——以及药物问题事实上的泛滥,只有确定抓到就重罚的原则才能实现有效的打击和警示。
禁药问题可能是全世界体育唯一一个处罚尺度统一的领域。这种尺度可能在一些案例里显得简单粗暴,但是如果对比一些尺度灵活性太大的领域,可以看到WADA成立后世界体育对禁药问题的应对是值得肯定的,禁药成为了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这和WADA成立之前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种族歧视,价值观or价值?
对种族主义行为的处罚其实很不统一。像英格兰,如果球迷被指控有种族主义行为,他可能被终身禁止进入本队球场,此前已有过不止一个案例。同时,英格兰足球甚至严厉到滥杀无辜,例如卡瓦尼在社媒上对自己的好友称呼拉丁美洲非常常见的昵称“小黑”,也被“英语审判西语”停赛3轮。
在另一些国家,尤其是极右势力发达的地方,种族主义问题时常被不管不顾。例如2020欧洲杯,欧足联因为匈牙利的布达佩斯主场球迷种族主义问题,对匈牙利国家队进行了闭门3场比赛的处罚,但是匈牙利人钻了空子,让小孩们去闭门比赛的看台上(小孩是允许的)看球,然后又放任小孩子们集体攻击黑人球员。
但即使是针对种族主义处罚尺度严厉的地方,也并不说明其反对种族主义的成绩单有多好。在某种程度上,反种族主义的处罚尺度更多是和赛事组织者、俱乐部经营者的市场营销需求有更大的关系。
欧足联最需要确保欧洲赛事的健康公正形象,欧足联赛事必须符合欧洲社会价值观(尤其是德国、瑞士等西欧国家的价值观)。特别是匈牙利球迷针对姆巴佩之后,他们更有义务维护品牌和球星。英超、意甲等联赛也是如此,现在维尼修斯、阿库尼亚等南美球员多次受到种族攻击,西甲形象也引发了经营者的担忧。
巴西新一代的觉醒
维尼修斯、理查利松、小胡安等巴西球员实际是在参与一场涉及巴西社会很多层面的觉醒运动。这是新一代巴西球员的特点,他们已经无法再满足于按照“巴西传统方式”对攻击者进行快乐反讽。这个传统最早开始于20世纪中期在美国走红的巴西女星卡门·米兰达(Carmen Miranda),她顺着美国人对巴西的异域想象、偏见和歧视,把自己周身挂满水果,以滑稽针对滑稽,用快乐反击恶意。足球赛场上的著名镜头则是阿尔维斯把球迷扔下了羞辱他的香蕉剥开吃掉。
实际上,巴西觉醒文化是有成就的。当媒体顺着维尼修斯的反应去调查,才发现瓦伦西亚看台骂球员猴子不仅是屡禁不止,而且大批球迷不觉得这是种族主义。或者,即使阿切尔比没有受罚,但法官也承认了小胡安受辱的事实,这说明在赛场上人贴人的时刻,一些球员“嘴贫嘴贱”的现象是存在的,可能会有人在羞辱对手的时候使用了跨过某条红线的词语。阿切尔比没有被罚仅仅是因为种族攻击的指控缺乏旁证。
这一类不断被披露出来的事实,或者说现实的真实轮廓,有可能会促进未来某一天关于看台、赛场内的种族主义行为处罚尺度变得更加严厉,有可能发生从上到下的尺度统一,例如欧足联进一步把反对歧视、迫害、种族主义与参赛资格挂钩。
球员涉赌只浮出冰山一角
最没有希望统一尺度的或许就是球员涉赌问题。这可能是最荒诞的一个环节。有关地下赌博集团在职业足球内部渗透的问题,早就多次见诸报端。理论上说,这同样是一个严重影响足球运动声誉的环节,是对整个行业可信度的威胁。
但奇怪的是,涉赌问题并没有被欧足联这样的上层结构放在优先处理的事项类别,也缺乏对各协会应对此问题的协调机制和指导意见。各国足协对涉赌问题的调查、处罚机制、尺度也非常不一致。某种程度上,各国足协更倾向于打击“假球”、“默契球”,即明确地影响或者涉嫌影响了比赛结果的操纵行为,而不是球员或球员身边人的下注行为。
这又导致了一个很特别的现象:球员涉赌被查,除了不久前意大利狗仔队爆料求流量这种特例,主要依靠的是博彩公司自己的联网防御体系。由于西欧国家博彩网络有着严格的实名制,这使得像特里皮尔家人去买了他的转会去向这种下注也被查出,或者是巴西某球员老家大批人员购买他参加的比赛特殊选项被博彩公司发现。
主流博彩公司的防御预警体系在AI的帮助下进步很大,AI可以作为帮手排查嫌疑账户。对于博彩公司来说,他们不会害怕彩民的预测能力,但非常忌惮球员自己买彩,用一位前意大利SNAI经理的话说,“一不留神你就会输掉底裤”。尤其是,球员买彩往往都是某些可以获得暴利的特殊选项,例如谁在多少分钟范围内得牌。
结果往往也是荒诞的:博彩公司给足球管理机构报告的数量众多的嫌疑案件,最后有不少会不了了之。
或许,只有在某个特别大型的赌球网络,或者某个重要球队涉赌这样的新闻出现时,涉赌问题才有可能得到和禁药、种族主义同等严厉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