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王勤伯：最默契的搭档是仇人

文/王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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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博卡球迷先是被蔑称为马粪蛋，后来干脆这样骄傲地自称。这是南美足球故事的一大特色，博卡“马粪蛋史话”早就名声在外，不是本文重点。

作为博卡球迷，在2023年12月17日这个周末，我重点关注的无疑是新一届博卡主席选举。博卡选举甚至和不久前刚刚结束的阿根廷总统选举密切相关。

2023年阿根廷大选进入第二轮的两个候选人都是博卡球迷。败选的前财政部长马萨是里克尔梅的挚友和支持者，当选阿根廷新总统的米莱是博卡前主席、阿根廷前总统马克里的盟友，马克里帮米莱稳固了中右翼的选票，米莱则鼎力支持马克里重返博卡。马克里参选博卡副主席，他扶植的主席候选人伊巴拉则是自己多年幕僚。

作为会员制俱乐部，当权和反对两派意见不合、纠纷很多其实是常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健康生态，同时在阿根廷进行的还有圣洛伦索等俱乐部的选举，一样争吵不休。

但本次博卡选举酷似互骂“强盗”和“骗子”的阿根廷总统选举，敌意早已不能用“火药味”来形容，尤其是其中一方还有国家元首亲自下场，这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俱乐部选战了。

甚至犹太人问题也被扯了进来。反对派可能是希望获得更多一些选战时间，认为12月初原定投票日期和犹太教节日冲突，随后告到地方法院，要求投票延期，甚至希望推迟到1月。法官认可延期请求，但是要求双方必须就新日期达成妥协。与此同时，一些犹太球迷表示，反对派代表人物仅仅是给自己打电话询问过一些看法，然后自己的名字竟然就出现在了集体起诉书上，这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最大的争议还是新总统米莱发起的，他公开表示，帕勒莫是博卡历史第一偶像，里克尔梅不是。米莱认为里克尔梅就是一个骗子，和加戈一样都是骗子。同时，马克里承诺，如果他和伊巴拉当选，将请帕勒莫担任博卡主帅。

在这里，米莱和马克里其实是有意在选战中引入了博卡一段经典史话：场上是最佳搭档的10号和9号，场下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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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球队都有可能出现小团体甚至帮派之争，尽管用文字写出这些似乎格外负面，但实际上却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疏远近，更何况在一个多人集体里。

足球史上最著名的内讧外强球队是上世纪70年代的拉齐奥。他们在3个赛季里从意乙亚军、意甲季军打到队史第一个意甲冠军。队内严格分为两派，一边以前锋基纳利亚为首，另一边是以后卫路易吉·马丁尼为首，两派互相不说话，分开吃饭，甚至有两个独立的更衣室，每个都有自己的器材管理员。

每到周五的训练赛，总是有数千名球迷前来观看，因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比赛。当时意甲没有强制要求佩戴护腿板，后卫法科在周日联赛不戴护腿板，但周五要戴。主教练托马索·马埃斯特雷利担任裁判，有时候他会因为气氛太火爆提前结束比赛，有时候比赛会持续两个小时，直到基纳利亚找到进球感觉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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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克尔梅和帕勒莫的关系并没有达到这个地步。

根据众多目击者讲述，里克尔梅和帕勒莫的矛盾爆发于2000年博卡在日本和皇马的丰田杯赛前两天。当时球队在旅馆突然爆发剧烈争吵，引来主教练比安奇干预。吵架的原因是，里克尔梅得知帕勒莫对比安奇提出要求，让自己的好友谢洛托首发，因为两人更有“默契”，而不是和里克尔梅的好友德尔加多搭档。

比安奇把所有球员召集到一个房间里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首发的仍然是德尔加多，他为帕勒莫送上第一个助攻，第二个长传助攻则来自里克尔梅。博卡赢得丰田杯后，帕勒莫去了比利亚雷亚尔，里克尔梅凭借出色的表现带领球队在2001年解放者杯卫冕成功。后来里克尔梅去了西甲巴塞罗那，在他被租借去比利亚雷亚尔期间，里克尔梅甚至租用的就是帕勒莫的房子，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差。

巨大的矛盾发生在2007年里克尔梅返回博卡和帕勒莫重遇以后，两人再度联手拿下解放者杯，但两个旅欧归来的偶像各自在更衣室形成了自己的派别，关系越发恶劣。

这段时间里，得到更多队友拥戴的是帕勒莫。里克尔梅拿着欧洲球星年薪，态度更傲慢大牌，而帕勒莫总是以身作则，以职业态度换来比里克尔梅的才华更多的尊重。

两人矛盾最大展现发生在2010年阿根廷联赛。当时伤愈复出不久的帕勒莫状态不佳，连续6轮不进球，他只要再进1球就能成为俱乐部历史最佳射手。

在与萨兰迪兵工厂的比赛中，里克尔梅开场9分钟就拿球突入禁区，面对一个绝佳的射门机会，他选择了横传另一侧的帕勒莫，后者推射入空门！队史最佳射手从此诞生！

然而，就在帕勒莫准备去和里克尔梅拥抱的时候，里克尔梅自己先跑了。他跑去和球迷一起庆祝，就好像是自己的进球，也彻底忘记了帕勒莫。很多当事人回忆，无论帕勒莫本人还是上来祝贺帕勒莫的队友，都感到巨大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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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故事似乎变得缓和。2011年帕勒莫退役，他的告别赛没有邀请里克尔梅，后来他主动表达了悔意，毕竟这是职业生涯中给他最多助攻的搭档，这样的默契世间难寻。

里克尔梅担任博卡副主席以后，对做教练的帕勒莫提供过支持，无论帕勒莫执教阿根廷弱旅阿尔多西维还是普拉滕斯，他总是可以找里克尔梅从博卡租借到年轻球员。每次他率队回到糖果盒球场，博卡管理层也会为他安排赛前的致敬仪式。里克尔梅自己的告别赛邀请了帕勒莫，他也应允，可惜后者必须带队准备比赛，因此错过。

在我用文字梳理里克尔梅和帕勒莫两人关系史的这段时间里，博卡选举的点票工作正在进行之中。这可能是我作为博卡球迷“亲身参与感”最强烈的一次选举，在过去的选举中，我对任何一派都不抱有特别的倾向，包括里克尔梅作为副主席参选的上一次。

但这次，我却被牵动得很厉害。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我认为里克尔梅和帕勒莫的恩怨，就像当年拉齐奥的更衣室传奇故事一样，是足球自然生态最纯粹的部分。这种场下巨大的矛盾却不影响场上的美妙默契搭档，恰恰说明了足球这种运动稀有的美好。实际上，就连帕勒莫本人也避免参与对里克尔梅的攻击。他仅仅表示，执教博卡和大学生两支母队是他的梦想，感谢伊巴拉和马克里把他当作主教练人选的考虑对象。

是米莱直接下场把体育搞成政治，我感到被冒犯，因此被牵动，希望里克尔梅当选。在我写完本文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点出的选票证明：里克尔梅可能会大胜(编者注：里克尔梅最终高票当选博卡主席)。或许，以创纪录数量积极参加投票的博卡球迷，很多和我持有一样的看法。

本文原载于第881期《足球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