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勤伯：尼翁托现象折射出的意大利社会困境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王勤伯

18岁的尼翁托在意大利国家队首秀惊艳，反映的却是意大利足球目前面临的一大困境。

意大利足球在今天面临的一大问题是节奏慢、对抗能力不如其他欧洲球队。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困境？技战术理念并不是全部原因。

真正的原因在于，今天的足球从种族角度已经非常多元化，球员越早适应和不同身体素质特点的对手同场竞技，对抗能力就越强。最早从多元多种族中受益的国家是巴西，80年代桑塔纳时期的艺术足球巴西队，曾有白人球员领军中场，但巴西的白人球员普遍都是从小在和有色人种球员对抗中成长起来的。

荷兰、法国是欧洲最早从多种族构成里获得好处的国家队。法国社会有很多问题，例如非洲移民时常处于事实上的隔离状态中，但是法国的入籍条件比较宽松，很多情况下5年居住年限即可入籍，而且在法国出生长大的小孩也容易获得法国国籍。1998年的法国世界杯冠军队成员，有多人出生在别国。

荷兰、法国之后，德国也从多元多种族中收益。英格兰、比利时、葡萄牙亦然。西欧强队中，只有2个国家有色人种球员较少，一个是西班牙，另一个是意大利。

意大利体育近年一直受国内政治所累。意大利入籍条件非常严苛，需要居住满10年，也需要达到一定的收入条件。有很多外籍劳工在达到这两个条件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意大利，选择别的对待移民更宽容的国家。

同时，在意大利联盟党与五星运动民粹联合政府执政时期，极右领袖萨尔维尼签署了一道法令，要求把入籍审核期限从2年变成4年（在法国只需要半年），这是有意设置更多障碍。举例说，如果一个小孩2岁随父母来意大利，在意大利接受教育，思维完全意大利化，他需要等到18岁才有资格申请意大利国籍——能否得到？22岁才有答案。

移民小孩往往是体育领域的佼佼者，他们时常在意大利的青少年赛事中脱颖而出。这就导致了意大利各单项体育协会面临大难题：这些小孩没有意大利国籍，不仅容易被其他国家早早挖走，而且由于无法入选意大利各级国字号梯队，他们也无法得到最优质的单独栽培。即使18岁以后再申请入籍有希望获得快速通道，这些孩子往往也错过了成长的绝佳时期。

尼翁托的有利之处在于，他的父母因为长期在意大利居住，而且满足各种入籍条件，早早入籍成功，这使得尼翁托从小就拥有科特迪瓦和意大利双重护照。从15岁开始，尼翁托一直入选意大利各级国字号梯队，在18岁进入成年国家队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非常熟悉科尔维恰诺基地的气氛。

而巴洛特利就不一样。虽然他是出生在意大利，但他的亲生父母没有意大利国籍，所以即使巴洛特利被意大利家庭领养，他也一直无法拿到意大利身份，直到18岁时才终于穿上意大利国青球衣。没有人知道如果巴洛特利早点接受意大利国字号熏陶，他是否会表现得更成熟一些。

移民小孩在意大利受到的制度性歧视发生在方方面面，巴洛特利就说过，在成为意大利公民之前，总是需要面对去警局排队换居留的麻烦。类似的案例其实非常多，例如有小孩和同学一起到了意大利总统府参观，却被禁止入内，因为她没有意大利国籍，而事实上她从小是和意大利同学一起长大的。

意大利中左翼一直在试图提议修改国籍法，方便意大利引进更多外籍人才，尤其是让在意大利接受教育的小孩获得平等待遇。例如不需要等到18岁再申请国籍，而是在意大利接受过一轮系统的学校教育即可申请。但意大利历史上曾经长期是法西斯国家，也从未有过深刻反思，极右力量一直强大。即使意大利人才不断外流、人口压力越发巨大，和欧洲各国的发展速度相比也越来越大，保守右翼也始终坚决反对给移民任何方便。

移民子弟成为各国国家队重要力量，另一个原因是“原住民”群体在最近几十年的中产化，这导致很多小孩失去了从事足球运动的兴趣，或是缺乏足够的恒心和意志。他们其实需要充满饥饿感和抗争意识的移民子弟带来的鲶鱼效应，意大利足球节奏太慢，很像一群没有鲶鱼在身后追赶的沙丁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