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河北队困局深度调查：站在悬崖之上最后一搏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王晓瑞报道

上周六（10月23日）是霜降，这是秋天最后一个节气。这一天的到来，意味着天气渐冷，气温骤降，冬天想必真要来了。

对于河北队的球员、教练、工作人员、俱乐部高层乃至球迷来说，2021年冬天，就是一个难熬的寒冬。10月26日，一则《关于河北足球俱乐部停工休假的通知》，将这家拥有12年历史的俱乐部逼到悬崖之上。正如当红歌手周深所唱，“假如黑夜看不到尽头，眼睛会不会生锈？”而人们不禁要问：假如时间真的有尽头，他们的重逢还会不会等太久？

破败的“谢幕”

10月14日，虽然河北队如期出现在大连赛区的足协杯赛场上，但一切却都不同寻常。

主教练金钟夫没有来，外援无一人现身，报名球员只有18人……为了准备足协杯，河北队提前三周集结，但很多老队员都没露面：除了两位国脚尹鸿博和王秋明，还有张呈栋、丁海峰、胡人天。一度不被金钟夫器重的雷腾龙和张俊哲，是可以叫得上的名角，出征大连时，他俩是仅有的两位30岁以上的球员。

比赛是在大连体育中心3号场进行的，以前这里还是一块棒球场，为了承办中超而被临时改建，所以在形状上很不规则，球员通道也被安排在室外，好似街头卖艺临时搭界的大棚。环境上或许有点儿破败，但对于河北队来讲，已经顾不上这些条条框框。“能有球踢就不错了。”负责带队的是助理教练王军，年初河北队屯兵海南集训，他曾被俱乐部高层以一个电话，直接从三水基地（预备队冬训基地）调至海口观澜湖。那时候金钟夫还没到队，由他负责带队冬训。而现在，王军又一次临时扛起重任。“真没想到还有媒体来看我们队的比赛。”隔着看台铁丝网见到本报记者时，他的表情十分惊讶。

那一天的大连天气很怪，从早上开始阴雨绵绵，但雨势始终大不起来，这更加剧了阴冷的气场。球场上，河北队众将非常努力，但一口气派上8名年轻球员，局面还是非常被动。不到15分钟，奥努埃布就为陕西长安竞技打入一球。半场战罢比分虽是0比1，但从场面看河北队基本已是大势已去。“这里面的好多队员，可是一年都没踢上几场正式比赛，很多地方真是急不得……”半场结束走回休息室，王军在路上同身边的助手无奈地说。而雷腾龙走在队伍最后，不断向年轻人们面授机宜。不一会儿，冯刚走入球场热身，这又是一位远离大众视线多日的名角。“我们队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能看到各路‘神仙’一会儿失踪，一会儿突然现身……”一位没有随队前往大连的球员介绍道。

最终结果就是0比1，一场体面的出局，意味着这次集训可以画上句号。“这会是河北队史上最后一场比赛吗？”所有在现场的人们，想必在崔跃强吹响终场哨之时，都会有这样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肯定会是本赛季足协杯的谢幕战。而队长鲍亚雄想要带领大家谢场，只是比赛根本就没开放看台。

回到河北后，球队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各种催款单和要账来电接踵而至，俱乐部每天要为四处筹钱而发愁。所以，一线队也就直接进入放假状态。而那份《停工休假》的通知，起因在于俱乐部难以按时向办公地点廊坊体育场缴纳水电费用，最终迫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在球队上下看来，这些都在预料之中。《通知》发布后，一位队内人士就感慨道，“实际上从年初开始，草皮维护，装备购买以及外出参赛费用，都是由很多俱乐部员工自费垫钱，但终究是一个无底洞，肯定会有扛不住的那一天。”而早在10月15日，在牛驼基地的告示板上，就已经张贴一份《电费催缴及欠费停电限电通知单》，并且明确指示，“2021年10月25日18时缴清所欠电费”。对此，俱乐部的回应是“全力以赴筹措资金尽快缴纳电费，同时尽快安排放假事宜。”有消息称，11月5日就是一个大限日，届时所有青训梯队可能全部都要休假，基地或许也将暂停运营。

这是最糟糕的年代，也是让人怀疑的时刻。

10月就是决战月？

不同于江苏苏宁，河北俱乐部还是很想坚持下去的。但在如今，这场持久战恐怕已经进展到了决战时刻。

作为俱乐部的大当家，总经理李君一直都在四处筹集资金。有传闻称，华夏幸福集团年初商谈俱乐部2021年运营计划时，比较青睐于“自给自足”模式。也就是说，俱乐部今年所赚到的每一分钱，完全用于自身建设，而受困债权人委员会，集团在困难期很难给予资金支援。实际上，这个思维模式也是将河北队的命运，完全置于俱乐部自己决定。因此在足球圈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如果李总想要坚持下去，这个队伍就还有救，之前就是由他一个人在撑下去。”

过去大半年，这位“大当家”一直是在四处奔走，寻求援助。从实际效果上来讲，还真有所收获。比如与某韩国制果食品企业、某本地火锅调料品牌均结成战略合作，但得到的资金回报非常有限。据称俱乐部能与这家韩国制果食品企业结盟，还有主教练金钟夫的一份功劳，因为该企业老总对于这位韩国教练相当赏识，最终在各方推动之下，成功促成这段“姻缘”。不过从这件事情上，足以体现出俱乐部寻求援助的困难程度。

就在发布《停工休假》通知的两周前，俱乐部还与一家草坪科技公司，就牛驼基地的草坪翻新和养护举办交付仪式。虽然对外宣称“是在引入相关赞助商、合作商之后采取降本增效压缩成本”，但据了解，俱乐部也是为此垫付不少费用。而造成这一困局的主要根源，还是在于俱乐部四处筹集的资金数量级，很难应对已经压缩至3亿元的年投资额，使得俱乐部的日常运营依然如履薄冰。比如那家韩国制果食品企业的赞助费用，传闻也就在100万左右。于是在今年7月，河北队曾经一度陷入危机，甚至传出“可能离开苏州赛区”的声音。好在俱乐部后期得到一笔近1000万的资金支持，总算在赛季进行时度过难关。

久而久之，球队内部的心理防线开始有所松动。加上联赛何时重启遥遥无期，也就造成足协杯“草台班子”一轮游的状况。足协杯战罢后，一位队员还在坦言，“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希望能有好结果，但现在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河北队的这个局面还能拖到多久？在内部心理防线逐渐松动之际，已经有人筹划打响一场“总决战”。有队员告诉记者，“看看11月份吧，应该就能知道什么结果。”而早在本月上旬，从球队内部就有这种风声传出，“10月是最关键的时刻，是生是死就看这个月的事态发展。”不过在那时候，还是有一部分人对于俱乐部的前景充满乐观。

结果就在10月26日，一则《关于河北足球俱乐部停工休假的通知》正式下发。人们期待中的枯木逢春，迄今还是没有出现。

自救还是他救

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于俱乐部的前景充满乐观？一切都要从9月上旬一份公告说起。

9月9日晚，华夏幸福基业股份有限公司内部公告显示：中国平安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平安人寿”）及其一致行动人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平安人寿及其一致行动人平安资产管理有限责任公司持有公司25.19%的股份。一个月后，华夏幸福公布债务重组计划，包括卖出资产回笼资金约750亿元等。这份计划得到披露后，迅速引起外界的高度关注。而从草案内容上来讲，的确也算比较务实。不过，作为非主业项目的足球俱乐部，能够从中争取到多少援助？成为球队内部非常关心的事情。

一位内部人士透露，一旦债务重组计划得到执行，首先集团有望得到一笔大额注资。而根据俱乐部方面的估算，还是很有机会从中争取到几千万甚至接近1亿的资金。按照往年中超投入规模来讲，几千万可能算不上价，但对于现在的河北队来讲，就是弥足珍贵的救命稻草。所以这个方案就是核心，假如可以正式执行，河北队的生存就有转机。“一旦这笔资金能够到账，至少可以度过今年冬天这个难关。”实际上，在寻求外部支持没有太多进展之际，俱乐部首先想到的还是自救。不过，债务重组计划想要正式执行，首先得要取得各债主的一致认可。但接近一个月已过，此事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想要自救，理论上可能还有机会，但实现起来恐怕很难。”按照球队方面的理解，自救的同时也要争取他救，这就不得不要提到足球俱乐部的混合所有制改革。然而从目前来讲，俱乐部的混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甚至即使在混改完成后，也有可能面临各种复杂多变的困难。比如目前的河南嵩山龙门和沧州雄狮，还是处于一个在迷雾中探索的状态，实际情况并非如外界想象得那么美好。

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停工休假状态的河北足球俱乐部是否还能重生？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在同时间进行赛跑。正如一位长期没有归队的球员所言，“既然大家觉得十月就是决战月，感觉不会再拖太久。很快应该就会水落石出。”当然，令他们比较担心的是，“无论实现自救还是他救，不要等到俱乐部没了又有办法来救。”显然除了资金，时间，已经成为河北队的最大敌人。

所谓的时间节点，其实就是中超下一阶段开启日。届时河北队能否复工，是否还会派队参赛抑或选择退出？势必需要做出一个决断。“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霜降（10月23日）之后，就是立冬（11月7日）。冬夜漫长的北方，很多人的心开始被冻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