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报》记者维塞蒂发自维琴察
译/汪玮
“那年我11岁,周日我爸爸弗洛林多用自行车前面的大杠载着我。我们要去维琴察看一个不出名的名叫保罗·罗西的男孩踢球。冬天,爸爸骑了12公里之后,我到达蒙蒂球场时已经冻僵了。但当我看见那个瘦弱却勇敢的、已经战胜3次膝盖手术的前锋时,我也开启了我自己的梦,并且再也没有停止过。我能成为足球运动员,要感谢的人是他:他没有完美的身体条件,正如我,但他启发我凸显心与头脑的价值。”
罗伯特·巴乔从维琴察大教堂走出来。葬礼结束了,他伸手去抚摸棺木。只有短短几秒,几乎是带着某种(人群和镜头前的)不适,尽力把自己藏匿在罗西的国家队队友之间。
“如果让我去想,是谁教会了我如何从沟壑里重新站起来,我会想到保罗。他也曾私下告诉我,他会经常想起我。成功和胜利只是短暂的休战,在这场尽力不向痛苦妥协的人生抵抗之中。” 巴乔这样说。
以下是巴乔接受《共和报》采访的内容。
-您什么时候第一次认识罗西的?
巴乔:1976年秋。作为维琴察俱乐部的球迷,连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听说,队里来了一个据说很有前途又总是被伤病挡住道路的年轻人。(他的)那些与逆境和困难缠绕在一起的特别之处,总是引发我的好奇。我观察他如何在球门前坚持不懈地跑动:他那双总是认真和专注的、几乎要陷进苍白脸颊里的双眼,总让我感觉他离我很近。
-他的哪个方面给你的印象最深刻?
巴乔:一个细节,也许对一个运动员来说并不具有决定意义:他的微笑。他进球,然后他的脸庞融化成微笑。他望着看台上的人们,笑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巨石。看得出来他是在为我们感到快乐,而不是因为他自己的表现感到骄傲。那只是一瞬间,但足以让你看到,他是一个善良的人:那一瞬间过去,场上的罗西又回到专注的模样,眼里只有皮球。
-您是什么时候明白,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像他那样的球星?
巴乔:从未有过那样一种时刻。每一天都可以学着如何变得强大:但如何保持强大是无法学习的。但是我们两人,尽管有10岁的差距,我们却同样属于上一个世代。我想,我和保罗的世代是最后一个世代,在我们的世代里,一个孩子可以自学成才,能够纯粹为了快乐在街头踢球,度过童年和青少年。
-也就是说,今天的足球不会再诞生像你们那样优秀的球员?
巴乔:我想说,今天孩子们的训练,从一开始就(比我们)拥有更好的训练条件,在场上也有更清晰的阵型供他们明白自己的位置。他们的成长是有规划的。我们则在即兴发挥中成长,我们对其他人是(怎么踢球的)一无所知。或许(现在的)问题在于:双脚失去了无思无虑去踢球的自由。
-罗西&巴乔,两名金球奖得主由维琴察连接起来:这是为什么?
巴乔:这是世界的谜团。我和保罗也经常拿这个开玩笑:我们的一致结论是,秘密在于,在维琴察这里,亲切感比(一个球员的)知名度或受欢迎程度更重要。我们都懂得了保持单纯,我们有自己的家庭,我们(在维琴察)永远就像在家里那样,我们懂得把握了正确的分寸。不抛却方言才能赢得金球。
-您对保罗·罗西最深刻的记忆?
巴乔:1982年7月。我15岁,(意大利)赢得世界杯,Pablito(保罗的昵称)成为最佳射手,我和我的朋友们在维琴察的帕拉迪奥大街上庆祝。我想,正是那天晚上,我决定了,自己也想尝试,成为他那样的人。吸引我的,与其说是他的荣耀,不如说是人们对他的爱。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巴乔:他让人想起母亲一般的爱。令人动容。我想这取决于他的本真,他最本真的人性。
-他的逝去意味着什么?
巴乔:我们的足球结束了。给过我最大启发的一位朋友离开了。我说的不是那些众所周知的胜利,而是那些真实人生里的黑暗角落。是他身上突显的人性温度使他与众不同。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什么时候?
巴乔:很多年以后我们一起去中国。在那里,我们得以拥有空间和一种宁静,去谈论我们彼此。我们谈到,我们彼此的经历是如何地相似,谈到,成功留在人身上的疤痕。我们还谈到了一种愿望,想建设一种更能永续发展的未来,尤其是在足球这一块。我可以说,当他提到永续发展这个词时,他指的是一种文化。
-他有没有问过您1994年美国世界杯那一粒点球?
巴乔:没有。保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很清楚,即便过了26年,我仍然会多少次在上床睡觉的时候想起那粒点球。从孩童世代我就梦想着踢一场意大利对巴西的决赛。命运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但却只留给我幸福与绝望之间难以捕捉的模糊边界。保罗(于我)犹如一个兄长:(他知道)无需用语言来解释一次残忍又决绝的事件。
-如果再次遇到他,您想对他说什么?
巴乔:再见保罗,尤其要对他说:谢谢,正如我每一次对他说过的。
-他给您留下了什么?
巴乔:他的微笑,他家人的勇气和力量,他为所有人带来的喜悦。还教会我:把死亡的迫在眉睫视作生命本身的复杂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