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王勤伯
应该如何看待那些称赞马拉多纳不畏强权、却又毫不犹豫地成为强权帮凶的人?
我说的人可能也包括你。例如,当你听说那位24岁的西班牙女足姑娘葆拉·德佩纳拒绝在比赛前为马拉多纳默哀,并错误地把马拉多纳指责为“强奸犯、娈童癖、虐待者”,你是否会立即对女权冒出敌意?认为她们是一群激进的疯子?
那么,马拉多纳就不是一个激进的疯子?
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我曾介绍过意甲球员脸上的红印和11月25日世界反性别暴力日。
很不幸,在联合国确定了这个日子以后,有3个重要的历史人物在这一天去世:贝斯特、菲德尔·卡斯特罗和马拉多纳。
也就是说,一共发生过3次,重要人物的离世占据了人们的全部眼球,导致11月25日的反性别暴力主题被彻底冲淡。这当然不是死者的错,不是他们有意选择在这一天去死,是命运又偏偏挑选了这样一天。
他们和女性的关系上有什么共同之处?都是花心萝卜?但谁说过女人不爱或者不该爱上浪荡子、风流哥?这和反性别暴力并不是一个主题,也不是本文讨论的主题。
在今年的马拉多纳悼念活动中,葆拉并不是唯一一个表示抗议的人。意大利著名女歌手、拉丁格莱美奖获得者劳拉·保西尼就在自己的社交网页写道:
“在意大利,一个毫无疑问非常会踢球但在千百种公开私事方面无法让人欣赏的男人去世,比数量众多的被虐待、强奸和性侵的女人离世更引发关注。”
也同样毫无疑问,劳拉的话引发了一部分人的支持,以及很多的围攻。
24岁的女足球员葆拉参加的是西班牙第三等级联赛,队里踢球的女孩都是纯业余的,为了爱好踢球。她本人是一位老师。她不参加默哀的原因和劳拉所言一致,她希望性别暴力问题得到关注,然而她并不了解马拉多纳,所以把“强奸犯、娈童癖、虐待者”等头衔扣到了迭戈头上。
迭戈在天上看到这一切,会原谅葆拉的举动吗?我相信会的,他甚至可能和乔治·贝斯特一起欣赏这个姑娘的举动,因为葆拉尽管是在举枪乱射,却体现了马拉多纳最令人佩服之处:无所畏惧,反对奉从。
天才和精灵都会允许他人犯错,马拉多纳会允许,贝斯特也会允许。但权力不会,权力会以功劳簿作为诱惑,以惩罚簿记录错误,怂恿打手们把更多的人揪出来放进惩罚簿。那些对葆拉发出死亡威胁的马拉多纳迷,代表的就是一种自封的权力,迭戈之死被全世界纪念,于是他们感觉自己被赠予一份强权,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或是社交网络身份的身死。
大众言论是一个公开的私刑法庭,大众情绪是一种恣意又专横的权力。尽管我为迭戈的离去感到深刻的难过,也写过不止一篇文章,但我认为葆拉和劳拉的言行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恰恰是她们这种无畏大众法庭的姿态最像迭戈·马拉多纳,当马拉多纳想要挑衅、想要控诉、想要反对、想要批评,他从来不会顾忌场合和大众的感受,更不会遵守任何一种虚伪的规矩和流程。我相信如果马拉多纳还在踢球,他会是最先为BLM下跪的足球运动员之一。
很多懦弱的人相信,和大众的选择背道而驰,你必须确保自己像十全十美才行。这其实是一种卑鄙又极端的念头和行为,找出反对者的任何一点不完美就宣布其社会死刑。葆拉和劳拉的言行并不完美,但正是因为她们反对的世界不完美,她们才会反对。而她们因此遭受的污言秽语和死亡威胁,不正是体现了随时随地发起抗争的必要?
本文的目的并不是论证女权问题,就像在早先的文章里已经说过,世界反性别暴力日无关左右,更无法被简化成女权问题。我想说的是,迭戈·马拉多纳如此牵动人心,因为他就是我们在自己内心里不断杀死的那个反抗者,如果你一边赞美迭戈的反抗代言,另一边又贬损普通人的反抗举动,谴责他(她)们在形式、内容上的不完美,你其实是在对着迭戈远走的背影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