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手记】秦游夏:你怎样审美足球?

秦游夏07-20 16:12

体坛周报特派记者秦游夏发自莫斯科

我的世界杯,比其他人早开始整整一月。5月中旬,我便开启德国队跟队记者之旅。因为,德国是卫冕冠军,在中国五花八门的球迷调查中,日耳曼战车都是粉丝量数一数二的队伍。两个月时间,我的足迹遍布科隆、杜塞尔多夫、勒沃库森、慕尼黑、罗森海姆、因斯布鲁克、克拉根福、博尔扎诺、埃潘、博洛尼亚、威尼斯、特雷维索、莫斯科、索契、喀山,至少在4国15城市转车或逗留,见证了德国盛极而衰,也亲历了克罗地亚的足球童话。

南蒂罗尔体坛“印厂”

通往南蒂罗尔的路,是一条曲折的路。我从德国西部的科隆出发,前往意大利北部山区,可选方式多种多样,但至少两次转车(机)是不可避免的。无论从威尼斯、维罗纳或是因斯布鲁克飞机中转,都需至少两小时车程才能到达目的地。与其这样,我干脆选择火车直通,虽然这是最漫长的路线,但也许是最优美、最流动的路线。沿着莱茵河,来到美因河,再通往伊萨尔河,直至蒂罗尔山区的林间小溪,10小时火车行程虽然艰辛,却不乏青山绿水。

德国队的训练营位于南蒂罗尔省的小镇埃潘,这个弹丸之地只有不到15000人,但这里,却在5月聚集了所有德国人的目光。我入住的酒店,距离德国队训练场只有3公里多,在时间充裕时,沿着山路曲径通幽,望着两旁野蛮生长的葡萄庄园,呼吸着山区特供的新鲜空气,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


好景不长。度过新鲜期后,我很快发现,强大的太阳直射和危险的山路是最大敌人。一小时漫步过后,衬衫往往被汗水浸透,皮肤也变得惨不忍睹。南蒂罗尔山地自行车竞逐盛行,双车道也很难让行人觅得太多空间。别忘了2014世界杯之前,F1车手罗斯伯格拍广告时,在这里发生了交通事故。

出租车往返成了必由之选。在埃潘,网约车软件并不可行,只能通过社交软件与司机单约,3周下来,我几乎见过了这里所有的司机,因为出租车总共就那10几辆。由于我与德国记者相比较为特殊,我甚至无需报出欲往地点,的哥的姐们已然门儿清。

南蒂罗尔人民确实热情,远离尘嚣的他们有着罕见的热情和淳朴。我的酒店老板就是其中代表,在这20天相处中,我们建立了深厚友谊。南蒂罗尔虽然气温不高,但紫外线灼伤着实让人头疼。一天,老板前往数公里外的省会博尔扎诺采购,他为我带回了防晒霜,我给他欧元,他愣是不要。另一次,他得知我的墨镜丢失,立即驱车带我前往镇中唯一的眼镜店。

在外工作的记者,根本没有固定饭点,但我每次回到酒店,老板都会亲自给我做热餐,尽管我能吃惯的只有烤肠配芥末和乳酪面包夹肉。那段时间,这两种食物一度让我怀疑人生。但现在想想,那是南蒂罗尔的味道。

老板对《体坛周报》的PDF颇有兴趣。每逢出报日,他都让我把电子版发到他的邮箱,虽然他并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他对我说:“Qin,我虽然看不懂意思,但我能看到你的工作方式,内容一定不差。”我告诉了他“南蒂罗尔”的中文写法,每当看到文中出现这4个字或是我拍摄的相关图片,50多岁的他会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老板的侄女在组委会工作,他将PDF用彩色打印机打出,交给侄女,并嘱咐她:“让其他工作人员看看中国记者对我们的报道!”

合照事件多大破坏力?

虽然远离繁华,但南蒂罗尔人绝非井底之蛙,他们渴望被这个世界认识,也真诚欢迎每一个来此做客的人。德国人很重视生活品质,他们认为,熟悉的地方和优质的条件,可以使人心情愉悦,由此可以提高球员的竞技水平和记者的报道水平。之于我,后者深有体会。然而前者,却事与愿违。

南蒂罗尔扎营期间,德国队除了给球迷俱乐部的低龄成员安排过一次较长公开训练,其余基本例行公事,每天对媒体开放15分钟,内容乏善可陈,主要价值在于大家看看谁没出现在训练场,由此对几名焦点球员的伤病情况进行一些判断。发布会才是更有营养的,德国队几乎每天都有发布会,标配是一名官员或教练配搭一两名球员。

发布会几乎伴随着两个永恒主题,其一,诺伊尔的伤病问题,其二,厄齐尔和京多安的“埃尔多安事件”。在德媒看来,此次南蒂罗尔备战效果如此之差,跟这两件事有极大关系。

诺伊尔作为一队之长,一个赛季只打了3场德甲,很多人为表现优异的巴萨门将特尔斯特根鸣不平。诺伊尔是德国队世界杯上为数不多表现靠谱的球员之一,但他在脚伤恢复中消耗了太多精力。他的竞技水平让人放心,但别忘了,他可是一队之长,他还需要领导全队。他本人有着足够能力和精神属性,但鉴于门将位置的特殊性,他对场上队友能施加的影响较为有限。后来,我采访马特乌斯时,德国荣誉队长表示:“包括诺伊尔在内多名核心球员都面临不同问题,自顾不暇,因此,领袖缺失是德国被淘汰的重要原因。”训练营期间,厄齐尔、博阿滕被伤病困扰,克罗斯因为欧冠决赛及随后休假,姗姗来迟,错过了12天合练。

第二个问题,也是各路记者每日反复提问的,闹得满城风雨。在这种情况下,京多安公开道歉,而厄齐尔始终沉默不语。当时,从领队比埃霍夫到足协主席格林德尔,都没有对此采取明确措施。前者认为是大眼的性格问题,后者则说,厄齐尔场上会给出答案。答案我们现在都知道了。此事对球队影响究竟多大,恐怕只有内部人士知晓,但结果是,厄齐尔就这样成了替罪羊。

诺伊尔最终搭上了世界杯末班车,埃尔多安事件依旧悬而未决。大赛前热身赛,德国队一如既往地低迷,在这样初始变量下,卫冕冠军兵发俄罗斯。

扎营莫斯科,气氛变了

莫斯科绝不是德国人的福地,到达后第一次训练,德国队因为训练场草皮长度问题,耽误了整整半小时。来到俄罗斯后,观摩德国队训练的记者人数大幅增加,气氛却不增反降。在南蒂罗尔,相熟的彼此见面会热情问候,享受着彼此与德国队相伴的时光。而在这里,家庭般的氛围被稀释,各路记者各忙各的,大多脸上写着匆忙。

位于瓦图廷基酒店的发布会大厅,面积比南蒂罗尔大了不少,将帅面前的桌子又高又大,即使坐在第一排,你仍会感觉与他们有着万水千山之隔。德国是世界冠军,他们配得上高高在上,然而,南蒂罗尔那种身临其境的现场感、亲切感不复存在了。

正如整个酒店风格一样,新闻发布厅内部的光线十分昏暗,这与埃潘形成强烈反差,在那里,发布厅位于单独建筑内,四周有窗,你会与山区的阳光不期而遇。每次发布会,我都会拍摄现场图片或视频。对比后不难发现,两地画风迥然不同。南蒂罗尔的暖色调让人愉悦,而瓦图廷基更多给人带来压抑。

由于新加入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媒体,提问质量有所下降,加之大战将至,球员守口如瓶,回答波澜不惊,甚至充斥着套路和敷衍。

世界杯开幕了,我却更怀念那段预热时光。

我做到最好,德国队却没有

最终结果,德国队历史性地首次世界杯小组出局,不仅垫底,还灾难性地在大赛第一次输给亚洲球队。小组赛中,德国队有着32强中最多的射门次数,却只有和巴拿马相同的最少进球数(2球)。德国足球不可能在4年内变得如此糟糕,卫冕冠军折戟,不是270分钟比赛内容所能解释的,这是全方位的问题。

出局后,德国队和媒体代表皆在第二天中午返程,撤退效率实在惊人。和我相熟的德国记者大多见惯了大赛四强的成绩,他们虽然愤怒,但并不伤感。大多数人认为,既然这支球队注定难以走远,还不如输得彻底一点,早早回家,这样,在病情诊断和治疗时,还能更大刀阔斧一些。

说实话,我不曾想到6月27日的喀山,会是我本次世界杯德国队跟队记者的完结。但这就是足球,这就是生活。我按照世界冠军记者的标准要求自己,尽力做到最好,然而他们并没有。

向勇者克罗地亚致敬

从淘汰赛开始,我转攻克罗地亚,有幸见证了这个巴尔干小国一步步创造历史。这支克罗地亚队,与德甲有着多重交集,本次23人中便有雷比奇、克拉马里奇等4名现役德甲球员,算上曾在德甲效力的球员,这一数字将达到10人。本届大放异彩的佩里西奇、曼朱基奇和拉基蒂奇均成名于德甲。洛夫伦和曼朱均有童年前往德国避难的经历,加上奥地利萨尔茨堡的年轻中卫查莱塔-察尔,队中能讲德语者轻松过半。

初识克罗地亚,是在1998世界杯,布拉泽维奇的球队初登最高舞台便拿下季军。20年间,格子军虽再无佳绩,但这个人口只有400余万的小国,从未出现人才断层,令人赞叹。

克罗地亚球迷喜欢戴着水球帽前往赛场,因为水球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太多骄傲,无论奥运会还是欧锦赛,他们都曾拿到桂冠。尽管,克罗地亚黄金一代最终未能镶上最闪亮的颜色。

即便如此,这支克罗地亚依然配得上所有赞誉。几场淘汰赛中,克罗地亚少了些许小组赛中的锐气,但这与赛事性质和对手实力紧密相关。格子军团尽力用技术和热情演绎着他们的足球。踢法上以我为主,精神上全力以赴,是我“足球审美观”中最重要的两点,风华正茂的克罗地亚就是榜样。

最终输给法国,克罗地亚输给了运气,输给了身体状态提前量落差,输给了法国的个人能力,但作为一支团结、强大的整体,克罗地亚足球绝没有失败。

世界杯四年一届,它不该只是一项赛事,更应当是一场节日—一场属于勇敢者的美丽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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