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与穆泰一起奔跑

　　 一个具有毁灭性的消息在传播着，近些年来世界上那些最影响力的马拉松赛，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Major赛事的冠军得主中有四分之一是有服用兴奋剂嫌疑的。更具体地讲，过往24位伦敦马拉松赛冠军中有七位“不干净”。从国际田联神秘留出的12000份兴奋剂检测结果像个幽灵吞噬着人们内心对于田径运动的尊崇，生怕听到什么不能接受的结果而内心崩塌。

　　六大马拉松赛2001年至2012年间的男女冠军中有32位有服药嫌疑，挺让人崩溃。《星期日泰晤士报》做足了功课，这32位嫌疑人总计在比赛赢得了超过465万美元的奖金，如果最终确定嫌疑人确有服药或其他欺诈行为的话，那必须将奖金退回。Major赛事的组织者们也有一份委屈，国际田联并没有将所有的兴奋剂检测结果告知赛事组织方，因此遮蔽服用兴奋剂事实的该是国际田联所为，而国际田联则怒不可遏地指责德国ARD电视台和《星期日泰晤士报》使用“媒体暴力”，夸张事实，最终将毁掉田径运动本身。

　　翻看近十年的马拉松竞赛史，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完全可领受领先者之美誉，六大马拉松赛的男女积分榜上基本的态势就是“非肯即埃”，2014年六大的男子冠军只有波士顿一项旁落在美国人手中，其他尽归肯尼亚跑者。但就在这一次玄机颇多的兴奋剂检测结果外流事件中，肯尼亚与俄罗斯不幸成为了被波及最大的两个国家。5000名运动员的12000次检测报告锁定了800人有嫌疑，其中肯尼亚一国就占了77人，18名登上领奖台的高手赫然在列。一时之间，世人似乎已经看到肯尼亚长跑王国的王冠蒙上的灰尘。

　　肯尼亚，东非大裂谷，卡伦津人，这些关键词我们早就听闻过，物竞天择，天生爱跑，对于命运改变的强烈愿望，这一向都被归结为肯尼亚人领先人类长距离奔跑能力的最根本原因。在兴奋剂的迷雾笼罩的当下，有机会去探寻这个遥远国度就变得愈加有趣。恰巧有本书名叫《两小时：追求跑完不可能的马拉松》今年10月即将问世，作者艾德·凯撒极为偏执地想探寻人类如何、何时以及会是谁能够打开马拉松两小时的关口，其实还有一本书更为直接叫《1小时59分》，算是同题问答吧。

　　艾德·凯撒并非是专职体育作家，他一直痴迷于奔波在伊朗、民主刚果和科索沃，描绘民生，展现战争，此前与体育的缘分局限于描绘最漫长的网球比赛和翼装飞行。此次将笔触对准马拉松的奔跑兼具了艾德·凯撒对非洲大陆的痴迷以及对奔跑的依恋，他的理论很简单，要探讨2小时大关的问题，那就一定要研究那些距离这一关口曾经最近的人。2011年在波士顿马拉松跑出过2小时3分02秒成绩的肯尼亚人杰弗里·穆泰成为了最佳的采访对象，艾德·凯撒努力接近穆泰，与他一道奔跑，一起吃喝，就是想寻求突破两小时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我们借着他的奇特经历，也静心去体会一下肯尼亚跑者们。

　　2011年，艾德·凯撒开始专注于《两小时》写作，杰弗里·穆泰则是那个年份里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马拉松高手。三年时间，让两人走得很近，艾德·凯撒高白胖，杰弗里·穆泰家乡语言里还真能找到词来对应——Muzungu Mkubwa，结果作家在跑者手机通讯录里直接被简称为“M”了。在柏林、在伦敦、在纽约，艾德·凯撒追随穆泰参赛，细致观察其奔跑中的每一个微小细节，如何利用对手来抵挡疾风的招数也被他学去了。但这显然不足，一定要探寻东非大裂谷中奔跑民族的真实情状，为此艾德·凯撒约定与穆泰回到其家乡一道跑一次。

　　2014年3月，艾德·凯撒终于登上了海拔2600米的东非高原，他向当地人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距离最近的医院在哪里？”答案是，没有医院。高山上设立的奔跑训练营可以吸引60位当地年轻人，那里距离最近的柏油公路开车至少要20分钟，因此艾德·凯撒的意识里，一旦心脏不适，根本无从救治。

　　伴随小小的焦虑与不安，黄昏中，艾德·凯撒站到了穆泰的家门口，没啥说的，开跑吧。根据穆泰的建议，只跑35分钟就好，但仅仅两分钟后，艾德·凯撒便感到胸口不适，他侧目偷瞧穆泰，自小在这山间奔跑的高手上半身没有丝毫摆动，脚下绵软中透着弹性，好似穿着新鞋跑进牛粪堆里般，这比喻真是好新鲜。一年后，当再次回想这一次高原约跑时，艾德·凯撒用了更为更为超现实的描述——“我好像在桑拿房里，跑步机上完成超极限马拉松。”如果不是真在高原跑过，怎会如此这般魔幻呢？

　　这次约跑让艾德·凯撒深切体会了穆泰等高原之子的各种不易，纷杂的感受被他一一写入书中。穆泰1981年出生在距离赤道仅有一英里的小村庄里，那时候村中根本没有电，作为家中11个孩子的老大，很小便要分担父亲时常失业的苦痛，靠自己砸石头挣钱为弟弟妹妹们买校服。无比幸运的是，一个夏日里，穆泰在电视里看到了奥运会，兴奋得他后背热汗直淌，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可以飞翔。”

　　自称“血液里有着奔跑基因”的穆泰离开学校后，还一直坚持奔跑，2002年本应可以参加世青赛的他因为找不到出生证明而被迫弃赛，只能在家乡的小比赛里找寻出路。24岁时，生活对于穆泰还像一团乱麻，绝望中他甚至去了肯尼亚能源局的伐木队，他需要钱，需要活下去。砍树不是办法，穆泰半年后回到了训练营，像很多同胞一样，希望用一次小比赛的15000美元奖金便可以改变一生。后来，穆泰遇到了一位荷兰人，他被带到欧洲参赛，27岁在摩纳哥挣到的第一个4000英镑，他的职业生涯才算缓缓开始。

　　一个穆泰绝对不能揭示肯尼亚奔跑强盛的所有秘密，但在世俗兴奋剂的强大刺激之外，非洲高原上默默奔跑的青年人们渴望走出贫困的最朴素冲动才是最有效的动力源泉，至于说特殊人种的超高血氧含量，那这就交给科学家去论证。